总体而言,夏正武绝非那种轻易与人发生冲突的人,但家人有事,他会冲在前面。他承认,有几次“打仗”,都是为了外甥谢学文。
几年前在加油站,有个小子不好好排队,还赌气撞了谢学文的车。他勃然大怒,呼叫老乡支援。当时已至下半夜,大家都不接活了,一路飞驰过去,“所有的红灯我们甩都不甩它”。
情理都站在他们这一边,十几个人把加油站一围,下车就把那人给狠揍了一顿,一哄而散。后来警察来了,问是谁打的。谢学文回答,都是路见不平的,不认识,打完就走了。他最后赔了500块钱。
“我们都是输钱不输气的。”夏正武承认他也动了拳头,“老乡不帮老乡,谁还帮你呢?”
“司机这个群体你管不好,他们就是一群流氓。你管得好,他们能变成有用的人才。”汪国平说。
他的方法是把夏正武任命为队长。与出租车行业的队长不同,这个队长需要亲自出车,也不可能“打开抽屉”。他没有什么实权,更多近乎一个荣誉,以及沟通的桥梁。在这个现有约80名专职司机的公司里,有十几个人都是夏正武带进来的,甚至是他的亲戚,他的声音至关重要。
“如果老汪说,可能别人并不会相信,因为他是老板。我不是老板,我跟你们天天住一起的,不可能害你啊。我从来不说假话的。”夏正武说。
在法律关系上,滴滴平台与专车司机只是合作而非隶属关系,并无日常交集。为了最大化调用资源,平台的奖励政策时常变动,一些沟通上的误差难免产生,而一旦控制不当,可能演变为司机与滴滴的冲突。但至少在汪国平的专车公司,此类事件从未发生过。
汪国平的公司里另一个有重要地位的人,是贺军。他在大望村攸县人中有着很强的号召力,而且,他的3个侄子也都进了公司。他没有获得队长一职,私下里他也会说,“都是因为老汪怕我造反”。但千万别把他想象成狠角色,现在的他深具亲和力,公司里谁都可以叫他“肥仔”——他喜欢被人这么叫,只有3个侄子不能。
“肯定要叫叔啊,辈分不能乱。”28岁的贺熊说,早年间他也跟过贺军一段日子,学煲瓦罐汤。
最早加入的侄子是贺背。过去几年,他在佛山帮父母看店,本想去广州开出租,贺军召唤他——欠他母亲的5000块钱早还了,他就回归了。现在,他就住在贺军家里,独享三居室中的一间,来客人就睡客厅沙发。
贺背身份证上的名字不是这个,贺背是他小时候用的原名。但贺军依然这么叫他。他是看着侄子长起来的。“生他的时候,他妈差点死掉,背出来去医院的,所以叫他贺背。”贺军说。
贺熊之前在广西开了3年家具店,生意垮了,亏了80万,才决意投靠叔叔。目前他和贺背都有了自己的专车。第三个侄子5月底才来,车还没发到手。
贺军的餐馆成了侄子们的食堂。每天上午出车前,他们会在这里吃碗米粉,其他时间赶上饭点,也一起吃饭。当然是免费的。
贺熊初来乍到,贺军为他担任起向导,带他在村子转。他提醒侄子,他所住的区域比较乱,“打牌的都在那边”。
与许多城中村一样,大望村自有看不见的江湖。这些事情贺军一清二楚。早些年,地下赌档与放高利贷的营生被东北人的帮派控制。上百个河南人也住在这里,负责给龙岗与平湖的迪厅、夜店看场子,到了晚上就一窝蜂地出去了。现在,大的帮派都不在了,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放高利贷的小混混。
走在村里的路上,一辆车迎面开来,车里的人探出头向他打招呼。车驶过后,他轻声说道:“那人是个放高利贷的。”
他早就对那些人把丑话说在前面了,“如果你敢借给我侄子,我一分钱不还你们”。
侄子们一天到晚在外面出车,两三天难得见一次面,但只要碰到一起,他就会问起每人的业务量。“3天只做1000多元?”他对贺背的成绩很不满意,“上周还跑了7000块呢。”他怀疑侄子们又去聚餐了,“耽误时间”,他嘟囔着。几周前3人就曾先斩后奏,过生日喝酒去了。
他每天查岗,在微信里看侄子们有没有回话。如果没有,就直接打电话。他订下规矩,看见他的未接来电,必须马上回复。贺熊曾因回复不及时被他愤而拉黑。
有一次,贺熊的同学来找他玩。他就没有出车,约上贺背,几个人把手机一关,去宾馆打了一天牌。晚上回餐馆,贺军将他们拦在门外痛骂:“如果你们这么瞎混,全部滚出去。”原来,他通过车载卫星定位系统查到侄子们的位置。“定在那里没动过,肯定在赌博。”
他不想侄子们走他的老路,“在这里的年轻人很容易沾上赌博。从打小牌开始,输了钱,旁边马上有人借你高利贷”。
实际上,他们只算远亲。在攸县农村“贺家组”的56户人里,低一辈的贺姓男丁都是他侄子。“不单单开滴滴他才管我,他就等于我们亲叔一样,全部要管,包括与老婆吵架。”贺熊说。